七月末

  这个月过的很快,以至于是收到某网站会员即将到期的邮件,他才发现已经到月底了。

  其实这个月和以往的任何一个月也没多大差别,他想记录的原因在敲下第一个字母的时候就忘记了,不过既然已经开始,也就无所谓为什么开始为什么结束了。

  最近他的双手非常不舒服,究其原因,其实也大半是他自食其果——他总是强迫症似的洗手,一开始是因为感觉手上有污垢,后来可能是因为频繁的洗手,手掌变得敏感,开始容易出汗,他又总是因为出汗去洗手。手出汗而频繁洗手;频繁洗手,手敏感出汗。这似乎是一个糟糕的循环,他当然知道,如果要跳出一个循环,只要设定适当的判断,条件达到的时候,循环就可以结束。比如他可以设定当频繁洗手会造成手掌敏感的时候,就停止出汗就洗手的条件跳转,或者当手有污垢的时候并不去洗手,直到手不敏感才允许频繁洗手的循环判断。但即使有正确答案,心里上的坎仍旧是最难跨过的,他实在难以违背自己。在最近的一次洗手,他忽然觉得,其实有些人的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,犹如陷入了一个坏的循环,大概也是有着无可避免的原因的。

  他这个月只去了一次图书馆,在月底看完了《檀香刑》和《赡养人类》。他有很好的读书计划,但没有很好的执行力,一如其他许多很好的计划,总是不能圆满完成。要是腹死胎中反倒没什么遗憾了,像这样缺胳膊少腿,总是没有囫囵模样。他觉得更加遗憾,之前应该是可以挤出一点时间来看看书,写写东西的。但这个遗憾和其他遗憾一样,只是在某个空闲的时候事情在脑子里闪现,对他深刻的影响还没出现,转眼又比夏天云朵底下的阴影更快的散去。

  说起躲在夏天飘忽无常的云朵底下躲避太阳直射,他更喜欢靠近善意的陌生人遮阳伞的影子。他想起那天去图书馆的时候,他就呆在一个要去跆拳道练习的小男孩的伞底下。大概是那天他心情愉快,所以他说了很多话,自来熟似得打了招呼,然后喋喋不休的询问,“你是去练跆拳道吗?”“你去哪里练啊”“你跆拳道厉不厉害”。男孩把伞给了他,走到另一边,离他远远的。他有些不明所以,“我。。。你这。。。我一会就坐公交走了,我不要伞,还给你,真的还给你。拿着,你拿着啊,我不要伞。”,稀里糊涂的一通交流后,他才知道,原来是他自以为是的热情吓到男孩了,“你是坏人怎么办?”,这句话问得他无言以对,甚至有些生气,他觉得他的五官虽然算不上英俊潇洒,但离獐头鼠目贼眉鼠眼这些结构应该还是有十万八千里。“我不是坏人。”他无力的抵抗了一句,之后他们陷入一段漫长的沉默。
  
  男孩先开了口:
  你去哪里啊?
  我去找朋友玩。
  嗯,你会玩游戏吗?
  会啊。
  你会玩王者荣耀吗?
  会啊,但不经常玩,我觉得太简单了。
  那你会玩球球大作战吗?
  嗯,好久不玩了吧,这个游戏你们现在还玩吗?我以前玩。
  我们班上好多人玩,你王者荣耀有什么英雄?
  不知道,我没买英雄,都是系统送的,还有一些体验卡兑换的英雄,曹操狄仁杰什么的。我比较擅长玩狄仁杰和后羿,远程,adc,对操作要求高一点,会有意思一点。

  男孩点了点头,露出把伞递给他后跑到角落里的那种木讷。他上了公交之后,在车上向男孩挥了挥手,轻松的告了别。
  这件事让他在整个七月都有些念念不忘。这件事似乎说明了一点,尽管他是个理科生,但对距离感的精确把握似乎始终只局限在一条线上点A到点B的长度,并没有扩及对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距离,甚至是一个男人跟一个女人之间身体和精神上的距离。想到以前很多事都以遗憾结果,归根结底,也大半是这个原因。但关于这些距离感,即没有标准答案可以参考,也没有人手把手言传身教,所以想起来还是相当的麻烦。

  和以往的夏天比较,这是一个胖了很多的夏天,在他身上具体表现为,行动迟缓,容易出汗和嗜睡。在没有空调的室内,他总是胸闷气短,总是恍惚觉得自己是不是阑尾炎了。一天比一天疲倦,哪怕晚上睡的再早,早上起来,他也是一脸的没有睡好。一次做梦梦见,他睡觉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,从八小时到十二个小时,从一整天到一整个礼拜,一个月,一整年,最后是一个有始无终的漫长睡眠。虽然最后是冒着冷汗吓醒了,但他挺喜欢这个梦的。不过说起来,无论美梦噩梦似乎也没有招他讨厌的,毕竟是自己的孩子,多丑都喜欢。

  他忽然想到,为什么要用第三人称啊?他在盒子里抬头看着自己——“他”,想问“他”,诶,你为什么不用第一人称写自己的事。但他看到的是,“他”也在抬着头,在看着“他”的““他””。再往上,是无数个他和无数个包裹着他的双引号。好吧,虽然他是被创造的他,但他也是创造者的他自己,即,他是“他”,也是““他””,也是无数个双引号以后的他。他和“他们”一样,他理当知道答案。

  表述自己变成了一件十分困难的事,当用上“我”,所有事情的描述都变得不诚恳了起来,总是为自己辩解许多,总是质疑,却没有回答,呆在放手不顾的状态里心安理得。用上第三人称,仿佛可以让他从一个讨人厌、琐碎、平凡的自我里抽离,没有了自己,只剩下一个客体,一个纯粹的旁观者、记录者。

  “你真是幼稚极了。”,他对‘他’说了一句客观的结语。